原教长

风须臾·第二卷-19.龙漓

龙漓觉得她应该已经习惯了天墟及其管理员神鬼莫测的灵光一闪,每天醒来推开门,看到了正在凑在一起泡澡的辰月教徒们。起初,她尖叫,她乱丢东西,她大骂原映雪恶趣味,如今,她已经能一脸平和地掏出记事本:“你,遮什么胸。你,叫什么叫。你,还有你,别以为我没看到你们暗地里捂嘴的样子。一共四个人,心性不合格,本月津贴扣三成。还有你,幸灾乐祸,罪加一等,扣五成。还怨天尤人?下个月自己吃老本吧。你可想清楚了,求我,你下下个月都没零花钱,打我,你这半年都要出去天墟自己吃自己。”

看着一个个出身金贵的小教徒们在惊吓和压迫中选择了沉默,龙漓心情大好。仰天大笑出门去,老娘要看帅哥去!

她推开门的一瞬,不自觉就噤了声。发光的晶体碎片随风扫过她脚边,打了个旋,散入她身后黑黢黢的甬道。

她直愣愣地看着站在神殿中央的身影,连身后不知名生物爬行的声响都充耳不闻。只要看着他,她就能忘记对未知的恐惧,也不去探究,只甘心做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傻子,她懂他一个就好。

“我来了。”依旧是没有回答,只有一个目光。

龙漓:“又在看冰玦?”

那人又回头看了看她,微微颔首,就算是回应。

龙漓却为这简单到有些失礼的举动欣喜若狂,兴冲冲地分享着今日的琐事:“现在小号原教长的恶作剧已经吓不到我了。听说白悲桐失足跌落,si相诡异,十有八九是因着荆六离跑了,照姬心情不好,卸磨sha驴。荆六离是老油子了,若不在他挥刀的瞬间砍下他的头,他一准脚底抹油。听说范教长心情也不好,按理说他越过了当年si于龙莲之手的flag,大难不si必有后福,合该是顺风顺水心想事成走上人生巅峰,咋的说围剿失败就失败了呢?真是人算不如天算。”

任她说了一上午说得口gan舌燥,那人也只是盯着神殿中央悬着的冰玦看个没完,龙漓习惯了,觉得无甚不好,饿了累了就默默离开,推门出去找前辈顾小闲探讨感情问题。

顾小闲当年和小原教长恋爱谈得莫名其妙,偏偏俩当事人用生离si别生生把这段“刻骨铭心的爱情”给坐实了,恨得白渝行自闭碧遥镇。惹得龙漓对顾小闲很是敬佩,同样是倒贴上赶着跟神的容器谈恋爱,她怎么就得手了,还成了正宫,而自己这边还在热脸贴冷屁股的阶段徘徊不前呢?

借两人“闹别扭”玩“虐恋情深”“ju禁play”龙漓作为自告奋勇的牢头,决定去旁敲侧击,学几招。

“什么!他会让你帮他叫外卖!”龙漓忍不住提高了音量,而后后知后觉,回头看看,发现四周空无一人,这才压低了音量,“你认真的?”

顾小闲一脸“你有事吗”:“拜托,这又不是什么浪漫撩人的桥段,我骗你干什么?”

龙漓:“他还让你给他做饭?”

顾小闲一脸嫌弃:“是这样没错……你,你这是什么表情?”

龙漓:“没什么。”

顾小闲:“你……最近是不是吃坏肚子了?我觉得你不大对劲。”

龙漓起身就走,任顾小闲怎么喊都不回头。


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,龙漓坐在台阶上,看着那人继续深情凝望冰玦。那人不曾说过要把她丢出去的气话,不曾戏弄她,不曾使唤她,甚至自那日将她救下,就不曾再同她说过一句话。

她自认是个顽固的普通人,一个人再执拗,再一根筋,总也有撑不下去的一天。

她迫切地想要确认自己在那人心中的位置,奈何不敢。

终于在几乎要将她折磨疯癫的前一刻,她选择了折中。

龙漓走到那人面前,踮起脚尖挥舞着手臂,试图阻挡那人的目光,引起他的注意。

那人淡墨色的眸子终于起了波澜,映出龙漓的笑脸。


被龙漓放出监牢时,顾小闲还一脸懵逼:“不对啊,你不是沉迷恋爱,不管家里人si活了吗?怎么,醍醐灌顶,良心发现了?”

龙漓只深深地看了她一眼:“你多幸运。”

顾小闲顿时噤声,收了嬉皮笑脸的模样,只沉声道:“等下我们要面对的是白发gui,也是傻弟弟小铁。”

龙漓道:“不是我们,是你。”

顾小闲一愣。

龙漓:“咱俩加一起都打不过小铁好嘛!但咱俩人数上占优势,我的身份又能攻其不备,当然要声东击西,打他们个措手不及。”

顾小闲琢磨着,确实不错,但总觉得哪里不大对,一时又想不出,为防止被误以为贪生怕si而被组织内部的激】进分子——此处特指被爱情冲昏头脑的龙漓——先行清缴,顾小闲对龙漓的计划表达了十二分的赞同。


原映雪坐在台阶上出神的时候,范雨时正从他身后拾级而下,好容易忍住了没一脚将他踹下去,只用鼻音表达了自身对这位同僚消极怠工的不屑与唾弃。

没办法,范雨时今天心情好,收网的时候终于到了。上次失利让教宗对着他沉默了半晌,虽没有训斥,但也着实让他难堪,可这次不同,他已经将猎物逼至si角,还留出了精心伪装过的生门,何愁不能将其一网打尽!

“当真如此吗?”

范雨时感觉自己额头有青筋在跳,他自认善于伪装,甚至可说心机深沉,但这位同僚总能用只字片语将他的火气挑起来。无他,原映雪能听到人心,而他,也是人。这种无所遁形的感觉让他愤怒,偏原映雪从不掩饰自己的特质,时不时就会在他的沉思中横插一嘴,让他又羞又恼,又惊又怒。

范雨时:“原教长觉得可有不妥。”

原映雪却所答非所问:“上次你说我不该跟皇帝谈理想,等你回来我可以跟你说说话吗?”

范雨时心说他又发的什么疯病,但跟一个宗师级别的存在聊聊天总是好事:“可以。”却有点不甘心,“等我抓住那群老鼠不迟。”

原映雪的笑容一闪而逝,但见他正色道:“你曾在人前用过印池之阵。”

范雨时:“确实如此。”

原映雪:“那人已si。”

范雨时:“si无全shi。”

原映雪:“在场几人?”

范雨时:“一……你是说,还有旁人?”

原映雪:“并非旁人,就是天罗刺客。”说着递上一沓卷宗,“五卫整理出来的。当时还有天罗在场,便是你不sha他,他任务失败若失手被擒,也有另一行人sha他灭】口。”

范雨时仍往前走。

原映雪站起身:“他们已经知道你印池之阵的弱点……”

范雨时矢口否认:“教宗赐予的印池之阵没有弱点!”

原映雪:“无方幻境就有弱点。”

范雨时终于转过身:“你住口!”

原映雪抬手将他罩入袖中:“何不亲眼见证一下?”


谷玄的光芒高悬于顶,密罗的光辉似乎有点过分耀眼了,但那并不重要,范雨时知道,所有蜘蛛都将落网,就在此时此地。

缇卫们提着弓弩赶往刺客们最后的据点,潜伏在暗处的荆六离知道这次任务已经失败,他干脆利落地丢下长弩,抹掉手臂上的落雨,将特制的铜钩与实现安置在阁楼的机括扣紧,扯着绳索,轻盈而隐蔽地消失在飞檐间。

范雨时却精准地向他消失的方向抬手一指,身边的从者掌心接下一滴新落的微雨,直追过去。

只有一个从者没有动,他走到范雨时身后,突然抽出了自己的黑鞘长刀,刀未出鞘,他已动弹不得。

范雨时发动印池之阵:“你伪装得很像,但也止步于此了。”说罢,他高高举起手中的细木杖,再重重磕在地面。水波荡漾开来,黑甲的人从中炸开,顿时四分五裂,粘稠泛黑的xue从近旁的栏杆上滴落,沉入积水下面。

黑色的头盔散下来,露出一张蛮族人的面孔,那是范雨时熟悉的脸,正是他的学生无疑!

“怎……”

黑暗中一个黑影俯冲而下,握住了他的脖颈,几乎是同一瞬,刀尖从范雨时的前胸穿了出来。“印池之阵短时间内不能发动两次,我了解你比你想象的还要多。”黑衣的人低声轻语,“而你并不了解我,也不了解刀丝傀儡术。”

范雨时目眦尽裂:“可恶!”

散落的水花忽然静了,悬浮在空中,顷刻间就凝成了无数细小的冰球,在舒夜眼前升腾,在他目光所及之处爆裂,化作片片雪花,再重重压下。

一世间万物银装素裹,大雪压城。

舒夜发现自己这一刀仿佛刺在了一团棉絮上:“无方?”

一个声音在他耳畔响起:“舒公子这是作甚?”

舒夜一脚踹在范雨时腰间,借力回身就是一刀:“行刺!”万事万物必有弱点,印池之阵短时间内只能发动一次,那这无方幻境,便是只能护住一人!

原映雪如今身量不高,被舒夜一刀刺穿了肩胛,他危险地微微眯起眼睛:“舒公子不去行刺那边位高权重的老头,不去拿皇帝试刀,居然当街砍sha一个孩子,还真是寡廉鲜耻。”

舒夜早听说辰月教长都是能说一个字不说三个字故作高深的主,如今原映雪叭叭说了一串,他心道自己必已得手,笑答:“不怕,我脸皮厚。”

原映雪也展颜一笑:“巧了,我xue皮厚。”说着一指点在舒夜眉心。

舒夜当即呕出一口xue来,若非舒夜警醒,及时避开,只被那只手指擦到了额角,只怕他已和范雨时的从者一般si无全shi。舒夜浑身撕裂一般的痛,可他不敢停留,更不敢再存侥幸,救下同伴,跳上飞檐,匆忙逃离。

原映雪肩胛的伤口,在众人面前愈合如初,连衣服上都没留下破口。他抬起手,正要阻止一卫追赶舒夜,眼下那些sha手于他还有用,不必斩尽sha绝,只是舒夜特殊些,何妨趁此机会将他活捉。

可他的手还没抬起,脑海里忽的一震,他唇边登时添了一抹xue色,他头痛欲裂,可那痛楚来势汹汹却也稍纵即逝,他抹掉唇边的xue迹,手竟微微颤抖。

范雨时见状也是大惊失色:“怎么回事。”

原映雪一手捂着额头,对着天墟的方向低吼道:“冰玦……被打碎了。”但见他眼睛冒出蓝光,周身如有金龙盘旋,“何其愚蠢!”

灼眼的蓝光散去,原映雪已变回了大人模样。他看着自己的手,看似笼着金光的皮肤如今细细看去上面满是细小、泛光的鳞片。

原映雪面上阴晴难定,他看向范雨时:“有近百年未见我如此模样了吧,是不是很想念?”

范雨时脸色煞白:“能复得见此等盛景,幸甚至哉……这,这是喜事。”

原映雪斜眼看过去:“我怎么觉得你好像并不开心,反而有点害怕?”

此间与舒夜同行的几名天罗都被那威压按在地上动弹不得,所有人在这个领域里都如负千斤,便是范雨时也只能勉力站直了。

杨拓石带队赶到,不知听了谁事先提点,试都没试就乖乖站在领域之外,请旨逮捕刺客,原映雪看了他一眼,收了威压:“杨卫长及时赶到,我心甚慰,可千万别叫这贼人偷跑了。”

说罢一拂袖,打出一道火光,遥遥看去精准无匹地扫到了远处一个宛如夜莺的身影,眼看那身影直直坠落,原映雪柔声道:“去吧。”

杨拓石领命,走过原映雪面前,听身后原映雪冷声道:“生si勿论。”


原映雪走进神殿的时候,地上满是冰玦的碎片。

一身狼狈的龙漓右边肩胛下三分处还刺出了一柄断刀,可她似是浑然不觉,正死死扼住顾小闲的喉咙,誓要将她活活掐si。用力之大,小指都扭曲到了一个不可思议的弧度。

顾小闲面色涨红发紫,可脸上仍带着笑意。

原映雪一抬手,龙漓顿时觉得手上使不出力来,自己的每一个动作都变得缓慢而滑稽。

龙漓:“不要拦我!”

顾小闲伏在地上,呛咳几声,复朗声大笑。

原映雪:“你杀了他。”

顾小闲一愣,旋即笑道:“在心疼你的白发gui?他没si,他只是告诉我们,毁了‘刀耕’的核心就会毁了天罗,然后就走了,哈哈哈哈哈他走了,他去救人去啦!他不管你了。”

原映雪:“是你sha了他。”

顾小闲听不懂他在说什么,自是心底隐隐的不安让她烦躁,只能用狂笑和倾诉来尽力抚平自己内心的波澜:“毁了‘刀耕’就毁了辰月的计划,皇室的保障,也能毁掉这一代的天罗,哈,还有比这更绝妙的机会了吗?千载难逢!小铁以为我会顾及天罗,这才放心离开,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吧。哼,他总是这样,以为别人会如何如何,以为全天下都要围着他旋转不成!当初他sha小原的时候,又可曾顾及过我!”

龙漓想要张口叱骂,却发现自己发不出声音,只能动作迟缓地捶地。

顾小闲看到了她滑稽的动作,顿时笑出了声:“对,还有你!那么多人你sha我我sha你,你却只想着谈恋爱,还傻兮兮地去追逐心上人的目光?想让他看到你?多谢你的情报,我才能知道原来这冰玦对辰月来说重要如斯。”

原映雪俯下身,轻轻抚过冰玦的碎片:“只是对辰月、皇室、天罗重要吗?”他抬眼看着顾小闲,“你亲手毁去了小原最后一点存在的痕迹。”

顾小闲怒极反笑:“你以为你抛弃了之前孩童的可笑外表,我就会相信你吗?”

原映雪不说话,只将冰玦的碎片拢在掌心。

顾小闲终于慌了:“他……冰玦是星辰之力的结晶,他可以施展幻术提醒我的!若是他的话,他为什么不愿再见我一面!”

原映雪:“苏铁惜不曾顾及你的感受,你行事疯狂,又何曾顾及过他?”

顾小闲还要说些什么,却见龙漓扳过她的肩膀,同她用力拥抱,断刀刺ru顾小闲胸口,她口中含混几声,只淌出如线xue沫,两人同时脱力,倒在细碎的冰玦碎片之中。

有修士涌入神殿,将此二人抬出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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